与尼采相遇
偶然中的必然
对于自己的学术道路选择与经历,以及对尼采哲学的译介与研究所产生的轰动性影响,周国平直言不讳:“与其说是选对了路,不如说是碰对了路,选择研究尼采哲学,对于我来说,是适逢其时,是偶然中的必然。”
世事变幻,他笃定前行。在他看来,偶然性是上帝的心血来潮,可能是神来之笔,也可能只是笔误。我们无法预测会有哪一种偶然性落到自己头上,只能从容应对,如果得到的是神来之笔,就不要辜负了它;如果得到的是笔误,就精心地修改它。
周国平1962年上北大, 1968年毕业后,曾到湖南农场劳动了一年半,然后被分配到广西资源县工作。所有的变数都没能阻挡住他对新生活的渴望,对学术的追求。“文革”结束恢复高考后,他与原来的生活告别,1978年成为中国社科院的硕士研究生。
由于上大学时学的外语是俄文,因而他选择的专业是苏联当代哲学。不过,他真实的想法是,当时苏联根本没有真正的哲学,全是意识形态,而且许多苏联学者的文风特别令人生厌,啰嗦冗长,尽是概念的堆积。对于一个有着明确追求的人来说,专业限制不了他。他的心思更多的是放在苏联人对西方哲学的介绍与研究上,当然也包括尼采哲学在内。
与此同时,他开始选修德语。不过由于当时中国社科院没有专门的德语教师,资料也严重匮乏,因而像那一代的许多其他学者一样,基本上就是抱着一本来之不易的德语词典与语法自学,以至于因缺少听说环境而学成了“聋哑德语”。他后来虽然两次到德国访学,但德语的听说能力仍徘徊不前,则是拙于交往与言谈的性格使然。
1981年硕士毕业后,他留在社科院哲学研究所工作,开始抱着词典阅读与翻译尼采的德文原著,把它看成是一种猜谜与解谜的智力活动,乐在其中。在此过程中,他曾受邀到歌德学院北京分院免费学习,却无意中成为了一个新闻焦点。那里有人私下议论说,有一个人翻译尼采特棒,却一句德语也听不懂,而那个人正是周国平。
基于自身兴趣的阅读与翻译,让他对尼采思想的了解越来越深入。在好朋友方鸣的督促下,伴随着上世纪八十年代的思想解放,他于1985年春节期间,单身住在地下室里,吃最简单的食物,满怀激情与干劲,用了不到两个月的时间,一口气写完了《尼采:在世纪的转折点上》。
好事多磨,书稿写完后却在出版上卡壳了。虽然北京多家出版社都承认周国平的才情出众,整部书稿写得也是酣畅淋漓,但是由于他对尼采的评价与以往有很大出入,贸然出版可能会存在风险。直到一年之后,书稿才辗转在上海得以出版面世。
在周国平眼中,尼采对人生意义的追问与对虚无主义的批判,触及到了中国转型时期普遍存在的人生困惑与精神危机。他用流畅而富于激情的文字,使内心被压抑着的困惑、情绪与思考得以喷薄而出,为尼采正名,为自己呐喊,为社会发问,把个人与时代的问题都抖露了出来,引起了巨大的社会共鸣。
他自己坦言,这本书的轰动性影响是时代的造化,它不是一本严格意义上的学术著作,其地位不是在学术史上,而是在当代中国人的心灵史上,它反映了中国知识分子的一种普遍的心理状态与精神诉求。
周国平在博士阶段仍然把尼采哲学作为自己的研究主题,其博士论文《尼采与形而上学》,从西方哲学最根本的问题,即本体论和认识论的角度去阐述尼采的思想与贡献,是一本颇具分量的学术专著。不过吊诡之处在于,到目前为止,每当提及周国平的尼采哲学研究,人们首先想到的总是《尼采:在世纪的转折点上》,与之相比,他的博士论文多少有些黯然失色。
在博士论文的后记中,他宣布与尼采告别。因为他不甘心把全部精力耗尽在一个思想家身上,哪怕他是尼采。他想在更宽广的领域,挖掘人生的可能性,寻找更多的思想宝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