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无论是“西学源出墨学说”,抑或是“西学与墨学相合说”,说到底,还是过于强烈的民族优越意识和文化本位心态,渗透并影响于学术研究的自然产物。这当然有其历史的合理性与必然性,不可一概否定,但是,我们更要看到,在这种本位中心观的文化心理驱动和制约之下,学者也同其他国人一样,顺乎自然地进入自我陶醉、舍我其堆的“太虚幻境”之中,这样一来,学术就很容易沦落为民族主义的婢女,而失去客观公允的立场,与理性的科学精神时不时处于一种紧绷的矛盾对立状态,这走到极端,就会制造出诸如墨子与摩西为一人之类的神话。这不能不让人感到遗憾了。
当然,我们在今天检讨前辈学者在学术研究事业上的是非功过,应当遵循孟子“知人论世”的教诲,抱有“同情之理解”的态度,能够做到“换位思考”,注意到他们当时所处的特定语境。
换言之,指出他们研究中的局限与不足是简单容易的,也是轻松自在的,可是,假设我们与他们相处在同一个时代,我们难道会有截然相反的表现吗?我想,答案恐怕多半是否定的。
如果我们作为学者,而生活在内忧外患迭至、亡国亡种迫在眉睫的近代,所面临的是“救亡图存”的时代命题,那么也一样会暂时搁置学术的科学性,而去强调突出以中国文化为本位、以中国文化为中心的学术理念……当然也可能走向胡适、陈序经等人所倡导的“全盘西化”之路;如果我们作为学者,而生活在自“反右”以来、乃至“文革”浩劫的岁月里,为了“苟全性命于乱世”,我们也很有可能是步郭沫若先生的后尘,一样写那些溜须拍马、歌功颂德,缺乏学术的东西,毕竟天地之中,只有一个顾准。
所以,我们没有资格轻视和嘲笑我们的前辈。他们的成就是令人羡慕的,而不足与失误却是微不足道,就如子贡所讲的那样,“君子之过也,如日月之食焉”。我们在今天指出前辈学者学术研究上的某些不足,无非是要唤起自己的自警和自觉意识,知道追求学术真理的道路并不平坦,前人的成功固然是鼓舞我们前行的动力,而前人的遗憾,也是可用来对照自己的一面镜子。尽可能的少走弯路,尽可能的少留遗憾。同时,也可借此来提醒我们自己,学无止境,连饱学如前辈,尚且还会出差错、留下遗憾,那么,像我们这样的学术“素人”,那么就更是应该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而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半点的侥幸!
总而言之,“后之视今,犹今之视昔”,这永远是一条颠扑不破的真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