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中间首先是所谓的西器源出于墨学,一些人通过对《墨经》与西方科技的比较,大言不惭地得出:西法、西方器械“尽其伎俩,犹不出墨子范围。”(《邹征君遗书》卷一),大名鼎鼎的黄遵宪也大放厥词,声称“至于机器之精,攻守之能,则《墨子》备攻备突、削鸢能飞之余绪也。而格致之学,无不引其端于《墨子》上下篇。”(《日本国志》卷三十二)
这些学者文人觉得仅仅是西器源自墨学尚不过瘾,于是进而阐发西教源自墨学说。薛福成论断“余常谓西耶稣之教,其原盖出于墨子。”(《出使英法义比四国日记》)而陈炽则更为夸张,干脆将摩西与墨子等同为一个人:“阅《旧约》、《新约》诸编,知西教源流实根于《墨子》。摩西者,墨翟之转音也;出埃及者,避秦之事也。”(《陈炽集》,第140页,中华书局)能够如此异想天开、牵强附会,的确称得神奇!
一些学者还是意犹未尽,于是“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就来了更为了不得的西政源自墨学说。皮嘉祐(著名经学家皮锡瑞之子)著《平等说》一文,颇有勇气地认定,西方近代社会政治学说中的平等观,源自于墨子的“兼爱、尚同”之说:“夫平等之说,导源于墨子,阐义于释氏,立法于泰西……佛法之平等,即出于墨子之兼爱尚同;泰西之人人有自主权利,爱汝邻如己,亦出于墨子之兼爱尚同。”一切都来源于中国的墨家那里,毋怪乎,在他们看来,世界政治已是“墨政”之一统天下,就像黄遵宪在《日本国志》中所宣称的那样:“至于今日,而地球万国行墨之道者,十居其七。” 能说出这样的昏话来,你真的不能不佩服说话者的勇气!
由于“西学源出墨学说”也实在太捕风捉影、信口开河,缺乏起码的学术公信力,所以,在学术界风光一段时间后,后劲不足,渐渐地有些难以为继了。但是国人们的自我文化优越感是雷打不动的,不会放弃自我中心为特色的文化“自大”狂热。于是,到后来就变化着花样,悄悄地改“西学源出墨学说”为“西学与墨学相合说”。
梁启超、吴虞等学者乃至孙中山、蔡和森等政治人物,都很热衷于倡导这类观点,什么墨学精神与基督教精神基本相一致,什么墨学精神与西方民主精神息息相通,什么墨家思想与社会主义有实质相同处,可谓天花乱坠,让人看得眼花缭乱、神不守舍。
尤其是墨学精神与西方近代民主精神相通之说,由于有梁启超这样的学术大师阐发,在当时的确极具影响,其一些重要观点,如“墨子之政术,民约论派之政术也”、墨子的国家起源说,“与霍氏、陆氏、卢氏及康德氏之说,皆绝相类者也”、“二千年前吾墨子之学说,与二百年前彼霍布士之学说,何其相类也”(《饮冰室合集.专集》之三十七),等等,在今天的墨学研究中,依然受到人们相当的重视,较之于那种徒托大言的“西学源出墨学说”,似乎更显得以学术为本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