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将世界主要地区联系起来这方面,许多地区都起了重大作用。从科技史上来说,不少欧洲科技史专家都认为,如果没有中国、印度、伊斯兰地区的技术传入,欧洲的工业革命是否可能都还是个问题。
文汇报:您这次的系列讲座也谈到了很多军事全球化的事例,而这又是和中西交通史、中外关系史紧密联系的,这两者有什么差别?
李伯重:历史可以从不同的角度来研究,而全球化的视角和传统视角是不一样的。如果从中西交通史或中外关系史的角度来看历史,那么有如下特点:第一,研究对象的主体是西方和中国;第二,强调的是单向的关系,早期是从中国到欧洲,16世纪开始是从欧洲到中国。但如果从全球史的角度来看,则中国与西方双方都是全球的一个部分,二者的关系在大部分时间都是双向的,而且有许多中间环节在起作用。以军事技术的变革为例,可以看到这种变革也是全球性的,发源于中国或西方的先进军事技术,途经许多地区,它们都会对这些技术的改进起程度不同的作用。一个例子是在16世纪,土耳其对欧洲传来的火枪技术进行了改良,这种改良了的火枪又从土耳其传到中国。明朝的专家对此进行进一步改良,从而造出了当时世界上最好的火枪。如果从火药的角度,这点会体现得更加明显,因为在明朝末年,中国已研制出黑色火药的最好配方,而传教士对此非常感兴趣,可能将其带回欧洲,从而对欧洲火药的进步发挥了作用。虽然现在证据还不足以支持这种假设,但是我相信日后将发现更多证据。
文汇报:通过全球史的考察,我们会发现很多传统的历史印象实际上是错误的,例如您讲到的清朝并不完全闭关锁国。颠覆旧的观念是否也是全球史的一种贡献?
李伯重:我想,不断改进对历史的认识,是历史学家的责任。如果历史学家一代一代延续前人的说法,那就没有必要有历史学家了。历史学家必须不断地为社会大众提供新的见解和看法,这就需要不断挑战过去。这不是故意去挑战,而是我们根据新的材料,运用新的方法,应对新的社会需求和社会心理,而提供的对历史的新看法。
例如清朝是否闭关自守,过去教科书都这样说。但是如果我们认真看史料,并对比当时世界其他国家的情况,那么我们将会看到,清代中国不仅没有闭关自守,而且相比世界上大多数国家,可说是相当开放,也因此导致19世纪中期以前中国在世界贸易中占据中心地位。这是贡德·弗兰克(AndreGunderFrank)在《白银资本》一书中所得出的结论。他认为,19世纪初期以前中国是世界上最大的贸易国。16-18世纪流入中国的白银占世界产量的一半,而白银成为国际贸易中的硬通货,就是因为中国使用白银,西方国家要用白银来与中国做生意,因此为白银展开了激烈的斗争。所以,中国对他们的影响是非常大的。当时,中国不仅是世界上最大的经济体,也是世界经济的中心,大家都来和中国做生意,中国产品出口到国外都是出超——如果在闭关自守的构架下这种情况是无法解释的。此外,在当时的国际环境中,中国也不可能实现闭关自守,正如史景迁(JonathanSpence)所说:“从1600年以后,中国作为一个国家的命运,就和其他国家交织在一起了,不得不和其他国家一道去搜寻稀有资源,交换货物,扩大知识。”
所谓清朝“闭关自守”,是到了19世纪,西方建立了西方主导的完善的国际贸易制度和贸易手段后,中国未能适应这种新贸易体系,因此才显得是闭关自守了。
全球史研究倾向于做更具体、更具可比性的比较
文汇报:您在早年的江南经济史的研究中,非常强调长三角地区的“斯密型发展模式”,这是否也是您关注江南经济史的最重要的原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