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你的印象如何?
刘:他们实际上在进行一场解构革命,解构大写的人,解构历史,解构意义,解构过去的总体叙述方式。解构人,才能和伤痕文学相区别;解构历史,则与过去的革命文学完全不同,过去老讲“历史的必然性”,他们笔下的历史则充满偶然,连革命历史也充满偶然。他们完全打破目的论历史观,并不认为历史一定有意识地追求某种崇高的目标,而常常是盲目的生命流、情欲流。我很喜欢苏童作品,他完全写自己直接经验之外的历史,但是,这一历史是被他充分个人化的历史,是他想象中的历史。你一直不赞成历史必然性的那一套思路,如果看了他的作品大约也会喜欢的。
李:可惜我没时间读,王朔小说也是对意义的解构,看得出来是雅俗共赏,它恐怕属于大众文学的范畴。
刘:王朔与苏童、余华等不太相同,他的确更接近大众文学。我喜欢把王朔作为文化现象来研究,而把苏童们作为文学现象来研究。苏童追求艺术的自律,用阿多诺的话说,就是追求艺术在商品社会中的异在性、疏离性,从而达到对社会的反叛,包括对商品社会和传统社会的反叛。为了表达这种异在性,他们在艺术上着意追求独特的形式。为了达到这一点,他们常常把异在性推到极致,以致相当夸张,所以他们的小说常常有力地暴露现代文明对爱欲的压抑。
李:王朔照顾大众口味。
刘:不错,王朔和商品社会有所妥协,也迎合一点大众的需要。包括比他们大一辈的贾平凹,他的《废都》,也不是艺术自律性很强的作品,也与商品潮流有所妥协。
李:但是,新生作家都非常极端,反对一切意义、一切价值。
刘:今天我倒是希望同你谈谈新时期文学的不足之处,或者说,谈谈你对新时期文学的期待。
李:我希望我们的作家气魄更大一点。不要急功近利。真正成功的作品,反映一个时代的作品,现在发表或若干年以后发表都一样。这样,就不会为了发表而迁就一时的社会文化气氛,甚至动摇原来气魄雄大的构思。
刘:现在确实少有面壁十年进行潜心创作的作家。
李:既然献身于文学,还经不住一时名利的诱惑吗?像卡夫卡的作品,甚至是死后才被人们认识到其价值的。《日瓦戈医生》,不是也在帕斯捷尔纳克死后才在苏联发表吗?但历史给了他们以公正的评价。
(对谈内容有删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