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真学问
凡是真实的现象和问题,他都有兴趣探查
1982年,还没毕业的周其仁被提前分配到杜润生门下,编制设在中国社科院农业经济研究所,调查研究工作由杜润生领导的农研室,即中共中央农村政策研究室直接领导。
1985年初,农发组“分流”,部分成员去了刚筹办的中国经济体制改革研究所。部分成员包括周其仁继续留在农口。次年,农发组变更为国务院农研中心直属的“发展研究所”。
无论组织架构如何变动,工作中的大多数时间,这些年轻人仍在全国各地的农村做实地调研,常常一次出发几十天在外,行囊里都会装一袋子书。观察、询问、调查、分析、研究、阅读、辩论,他们不断提升着对真实世界的认知。
即使此后周其仁远渡重洋赴美留学,他都牢记着杜润生的教诲:要有理想,但不能理想主义,理想要跟经验结合,接受经验的检验,跟所处的时代、跟国家和人民的实际奋斗相结合。
1996年,在美国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UCLA)获博士学位后,周其仁归国,到北京大学林毅夫等创办的中国经济研究中心任教。
教书是周其仁至今最看重的本职工作。在北大,他曾被学生评选为“最受欢迎教授”之一。每逢上课,能容纳三四百人的教室常常被挤得水泄不通,最后出于无奈,只得靠放座号来维护选课学生的“权益”。
为了教书合格,他热衷于和学生、同事一起去城乡做调查研究,就像杜润生当年教他的一样,把书本知识与实际结合起来。
一年中的很多时间,他喜欢在各地做实地观察,农村、企业、城市,凡是真实的现象和问题,他都有兴趣探查。
1997年至2001年,他和学生一起对四川绵阳、上海等地的劳动市场,山东淄博的资本市场以及中国电信业,开展系列调查研究,观察乡镇企业和国有企业的产权改革案例。接着,城市化带来的土地问题引起了他极大的兴趣,成为他调查研究的一个主题,为此他和学生、同事先后考察了成都、重庆、长沙、嘉兴、北京郊区、天津和深圳。
说起周其仁的调研,“有意思”是许多同行者的评价:
他语言天赋过人,似乎什么方言都听得懂。
他擅长发问。一下飞机,冲在队伍第一个的一定是他,别人还在缓神,他已经开始和接机的人聊开了;大客车上,大家一个接一个累得睡着了,他还在提问,直到,连被他问的人也睡着了;在零下二十多度的室外,大家都想抓紧问几个问题就赶紧上车,他却拉住养牛户聊个不停。
他精力旺盛。结束一天的调研,晚上回到住处,他先召集学生开会,再接待访客,忙碌到凌晨,他还是神采奕奕。
他整合信息的能力惊人。调研时每天要见很多人,听各种故事,信息零碎,他却能把这些碎片“缝”起来,形成一个有机的认识,形成判断。
这样的调研能力,来源于经年累月的修炼,而他也从不轻掷任何一次机会。比如2000年前后,《经济研究》杂志组织了对浙江横店的调研,周其仁在那里足足蹲了10天,遍访重要当事人,还泡在档案室里一份份读报告。最终,他的论文脱颖而出,让审阅者直呼过瘾。
所有这些,使得周其仁的“调研令”号召力无穷。
在北大国家发展研究院,愿意跟着周其仁做调研的学生可以排成队,他要是招手,很多学生乐于放下手头的事,跟他出去跑。就连一些已毕业赴海外留学的学生,到了圣诞假期仍会回来跟着他出差调查。
学生好学,他便不遗余力、身体力行地教他们如何向真实世界求解。
有学生问他,您这么会提问,别人这么愿意回答您的问题,窍门在哪里?他说:“像飞行员一样,多飞飞就有窍门。再聪明,‘续航时间’不够也不成。”
为了获得更多的观察机会,多年来,周其仁尽可能远离聚光灯。当专访进行到一半,有其他媒体的记者前来询问可否在下一场采访中架摄像机,他一再婉拒。理由是,“最好人家不认得我,交谈起来才真实、自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