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大的问题是“没有标准”
问:上世纪80年代你在柏林高等音乐学校学习,刚到德国时,西方音乐文化对你有哪些冲击与启迪?
答:音乐专业方面,德国教育延续了我在中国学习的知识。在德国的日子,我最大的收获是——对任何事情都要有标准。建立标准很重要,所有工作的职业化,都是以最简单的方式去解决最复杂的问题。在我们的行业里,要么是好的,要么是坏的,要么是对的,要么是错的,千万不可以给自己找解释的理由。我常常遇到有人说,“这件事情是不好的,但是因为……”所以这些不好的事情就应该容忍?
中国最大的问题是什么?没有标准。你这么做,行,他这么做,也行。谁也不愿意说,到底什么是对的、好的,讲究一团和气。当年遇到这种事,我嗓门会很大,现在年纪大了,嗓门越来越小。嗓门大,不解决问题,得有行之有效的方法。好的艺术家嗓门大,好的管理者嗓门小,他们用正确的方法解决问题。我非常幸运遇到一批批极有抱负的工作伙伴。人靠团队工作,才能完成目标。所有和我工作的团队,我都非常感激,他们才是真正实现标准的人,给每个城市带来不可磨灭的行业纪念碑式的贡献。
问:你走遍世界音乐大国,觉得中国音乐与海外沟通,最缺失的是什么?
答:缺作品。有思想、能代表中国文化走向世界的作品,不多。创作者不能太功利,一功利,主要任务就是赚钱去了。
今天的时代,不是东西文化差别、中国和外国的差别,而是各种文化互相阐述、比较影响力的时候。影响力,不在于东方、西方,中国、外国的区别,只看谁更有质量、更有前瞻性。因此,文化引领变得很重要,像现代音乐、现代创意、现代委约作品,我们和西方同行处于同一条起跑线上,谁更具备引领的理念,谁更有影响力。我们把中国有创意的理念和精髓带到世界、影响世界,需要更有创意性的作品,然后才有能体现文化价值观的演出。
问:有一种说法,在西方古典音乐正在没落,在中国蓬勃发展,你认同这种观点吗?
答:在西方只有老年人听古典音乐,这种论点有些偏激。中国人多、基数大,年轻人看起来多。同样是30%年轻人听古典音乐,外国十个人只有三个年轻人,中国一百个人有三十个年轻人,因此不能一概而论。我不喜欢夸张的表述,比如“古典音乐的未来在中国”。古典音乐就像所有文化一样,属于全人类。它发源于西方,今天在中国受到欢迎,是中国人对世界文化的包容和理解。在中国,各种文化平台更大而已。
问:你在上海、北京、广州分别执掌不同的乐团,如何看待三地音乐文化的差异?
答:北京对艺术作品包容度大,北京音乐节大型作品、大型演出很多,从首演歌剧可见一斑,《指环》四联剧中国首演在北京。北京国际音乐节委约歌剧《白蛇传》拿到普利策音乐大奖。上海精准度高,做事精准精细,夏季音乐节曲目多元,跨界轻松,让市民有参与感。广州聚集了武汉、四川、沈阳各地音乐学院毕业生,年轻人彼此学习、彼此欣赏,新作品接受度非常大。
问:你如何看待中国传统民族音乐?它对你个人有否影响?
答:我对民族音乐一直很关注,郭文景、叶小纲、陈其钢都创作过很好的民乐作品。上交音乐厅开幕,我们委约陈其钢写新作品。去年上交音乐季委约作品《度》就是大提琴和笙合作。比如马友友,就很具代表性,马友友和中国的笙,双重协奏曲,讲述丝绸之路的地域风情和人文风情,2015年纽约爱乐要演这个作品是上交委约而不是纽约爱乐委约的,传递到纽约林肯中心。不仅仅为古典音乐观众演出,更多是传递文化信息和文化理念,文化信息的相互交换。文化误解误导来自于文化的不相通,别说外国人和中国人,北京和上海人沟通也可能有问题。我们贯彻一个理念,我们要利用交响乐平台,把中华文化理念带给全世界,不仅仅是外国形式西方形式的传播方式。用全世界能听懂的语言讲述中国故事,作用远远大过用别人听不懂的语言讲述中国故事。在多元化世界里,确定自己的目标,什么样的理念,必须符合更能体现中华民族价值观的诉求。
至于我个人,传统文化对我的影响来自家庭,父母、爷爷、奶奶讲的传统文化,远远多过在学校学习所得。坦率讲,现在学校教的电脑、数学、物理,都来自国际教育通用模式。我自己对古代诗词的认识来自家庭。我小时候上学有毛笔课、珠算课、文言文课。前一阵我每天写小楷,真的挺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