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生性温和,与世无争,曾经最大的愿望是让母亲和自己能吃饱饭,没想到一步步成长为中国首屈一指的工程爆破专家,一生研究紧张、刺激、惊心动魄的爆破技术,为国家数不清的铁路、公路、桥梁、水利工程和楼房建设劈山开路。
光洁的额头,稀疏的白发,圆润的脸,一口终身未改的四川乡音,今年90岁的中国工程院院士冯叔瑜是那种一望就让人感到十分可亲的老人。
采访约在他的家里,由于堵车,我们迟到了,但他没有半点不悦,热情地亲自端茶递水。凡是与他接触过的人都说,和他相处非常舒服,放松,没有压力,像迎面吹来春天的和风。
苦难开出幸运花
冯叔瑜本人却说,自己始终不懂得如何与人交往。小时候家里穷,父亲在他14岁那年因得了霍乱去世,剩下母亲独力苦撑,一家人一直在温饱线上挣扎。在学校里,同学们在一处玩耍难免交换各种好吃的、好玩的,他拿不出,于是尽力避免与人交往。别人说他孤僻,他只能无可奈何,日子长了,渐渐也就习惯了独来独往。
他的家里虽然穷,但在村里也算是书香门第。冯叔瑜的祖父是前清秀才,父亲本欲继续考取功名,却赶上科举制度被废除,终以教书为生。本来,父亲去世后,读书对他几乎成了奢望,但幸得一位本家叔叔资助,使他仍得以继续学业。
初中毕业时,冯叔瑜步行一百八十里路,到相邻的大竹县报考大竹师范,意外地以第一名的成绩考取。倘若未来能子承父业地教书,解决吃饭问题,冯叔瑜就由衷感到心满意足。然而,后来一连串的偶然,彻底改变了他的人生。
冯叔瑜的同桌家境比他好,想到重庆考学,邀他作伴,愿帮他负担各种费用。怀着出去开开眼界的想法,冯叔瑜这个农村娃娃第一次走出山区来到大城市,第一次见到汽车,第一次坐了轮船。没想到,同去报考中央工校(大专)的七八个同学里,只有冯叔瑜一个人考上了。“重庆比大竹有前途多了。”听了众人的劝说,他疑虑再三,最终决定放弃师范,转投工科。
三年后的暑假,冯叔瑜的一些中学同学到重庆考大学,住进他的宿舍,他因家庭经济状况没有打算报考,只是热心地帮大家联系报名事宜,但同学纷纷劝说“考试免费,闲来无事,不如你也考考”。冯叔瑜在没有复习、没抱任何希望的情况下参加了考试,意外收到上海交通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当时,他甚至不知道这是一所在全国多么知名的大学,只知道上海是一座比重庆更大的城市。
从师范、中央工校到上海交大,冯叔瑜考取的都是公费生,学费和吃饭不花钱,但路费、书本费还是需要一定花销。当年,能考上大学也算光耀门楣,乡亲们给凑了一两金子,使冯叔瑜终于来到上海交大。从中学到大学,他从未买过课本,全靠上课认真听讲记笔记,课后借同学的书来复习,凭着天生的好记性和加倍的勤奋,用他的话说,“成绩虽不拔尖,却还算过得去。”
1948年,冯叔瑜大学毕业,却差点陷入毕业即失业的潦倒困境,幸得系主任推荐到成渝铁路当实习生,虽然对方表示只管饭,发不出工资,并声明将来若要裁员就先裁他,但他还是接受了,“有饭吃就行”。不久后,原上海交大学生会主席周盼吾到重庆发展中共地下党,不少人怕在国共两党的斗争中受到牵连,一向远离政治的冯叔瑜倒满不在乎,让周住进了自己的单身宿舍。经过频繁的接触和交谈,冯叔瑜被介绍加入了中共的地下党组织。
新中国成立后,身为党员的冯叔瑜成为组织重点培养对象,被任命为成渝铁路局工会副主席,又被送到西南人民革命大学参加培训。
1951年,成渝铁路这条新中国成立后修建的第一条铁路线路正式开工后不久,冯叔瑜被选为国家公派的第一批留苏学生,到列宁格勒铁道运输工程学院攻读石方工程机械化施工的大爆破方法。接到这个通知时,他正在北京学习,甚至没来得及回重庆跟怀有身孕的妻子道别,就坐上了前往莫斯科的留学生专列火车。
冯叔瑜说,留苏是他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他第一次不必为吃饭、课本发愁,心无旁骛地学习。1955年,他获得苏联科学技术副博士学位,成为中国第一个专门学习爆破技术的归国人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