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因为没有了意识形态上的束缚,日本把《资本论》当成一本“学问之书”,经过激烈的辩论使认识不断深化是其研究的一大特色。日本关于《资本论》中的价值尺度的争论,不仅涉及到价值尺度论与价值形式论、价值尺度论与流通手段论的关系,甚至涉及到了整个《资本论》体系的合理性等更深层次的问题。
【关键词】观念的货币 购买行为 偏离 生产价格
【中图分类号】D913 【文献标识码】A
第二次世界大战后,日本掀起了一股研究《资本论》的热潮,并取得了举世瞩目的研究成果。本文拟撷取典型部分以展示日本在《资本论》研究方面的特色。
《资本论》中的价值尺度职能
货币的价值尺度职能。在《资本论》第一卷第三章货币或商品流通中,马克思对货币的价值尺度职能做了如下的规定:“金的第一个职能是为商品世界提供表现价值的材料,或者说,是把商品价值表现为同名的量,使它们在质的方面相同,在量的方面可以比较。因此,金执行一般的价值尺度的职能,并且首先只是由于这个职能,金这个特殊的等价商品才成为货币”①。马克思之所以做出如此规定,是因为他认为一切商品作为价值都是物化的人类劳动,它们本身就可以通约。劳动时间可以作为内在的尺度发挥作用,但处于流通形态上的商品需要一个外在的尺度来计量它们价值的大小,这一职能就落在了一个特殊的商品,即黄金的身上。
马克思说,商品的价值是用金的一定量来表现的,比如,1吨铁=2盎斯金,这样铁就取得了社会公认的价值表现形式,即货币形式或价格,处于等价形式上的商品金也就成了货币。在这个过程中,也就是当铁的所有者用金来表示其商品的价值时,不需要现实的金,仅仅是想象的或观念的金就足够了。
价格的度量标准。在价值尺度一节中,马克思论述的第二个问题是价值尺度和价格的度量标准的关系。马克思认为,由于各种原因,金属重量的货币名称同它原来的重量名称会逐渐分离。金作为价值尺度的职能和作为价格的度量标准的职能是截然不同的。作为人类劳动的社会化身,金是价值尺度;作为规定的金属重量,它是价格标准。作为价值尺度,它用来使形形色色的商品的价值转化为价格,变为想象的金量;作为价格标准,它只是计量这些金量。价值尺度是用来计量作为价值的商品,相反,价格标准是用一个金量计量各种不同的金量。金之所以能够充当价值尺度,是因为它本身是劳动产品,是潜在可变的价值;金之所以能够充当价格的度量标准,是因为它获得了法定货币的地位。因此,绝不能将两者混为一谈。
价格和价值的偏离。在《资本论》第三章第一节价值尺度的最后,马克思论述了价格和价值的偏离问题。他认为,价格是物化在商品内的劳动的货币名称,是商品价值量的指数,也是商品同货币的交换比例的指数,但不能由此反过来说,商品同货币的交换比例的指数必然是商品价值量的指数。因为商品的价格和价值之间存在着不一致的现象。同时,马克思还认为,价格和价值的量的偏离已经包含在了价格形式本身之中,它并不是价格形式的缺点。相反,价格形式是作为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适当形式而存在的。
围绕《资本论》中价值尺度职能的以上几点,诸多日本学者提出了自己的观点,并逐渐发展成为了一场持续了近半个世纪的论战。论战是由两位著名的马克思主义学者—宇野弘藏和久留间鲛造发起的。
论战的开始:宇野弘藏与久留间鲛造论战
宇野弘藏的质疑。宇野弘藏出生于1897年,是二战后日本马克思主义经济学的研究的领军人物。宇野对《资本论》中的货币的价值尺度职能的质疑集中在以下两点:
第一,价格形式的主观性和价值尺度职能的关系。宇野认为,商品的价值用货币来表示,即价格只不过是商品价值表现的一个形态而已,其本身并不能发挥价值尺度职能。货币的价值尺度职能不能仅凭观念上货币或者商品所有者的主观评价,而必须通过货币持有者的实际的购买行为才能实现。
宇野这一观点的提出,是和他对价值形式论的理解密不可分的。宇野认为马克思以劳动价值说为前提的价值形式论本身存在着重大缺陷,“20码麻布=1件上衣”这一价值形式是麻布的价值被上衣表现出来了,而不是相反。如果从等式两边的商品具有相等的劳动量来理解,就会抹杀麻布和上衣的不同作用,使麻布和上衣的性质变得不清晰,价值形式由简单到复杂直至货币形式出现的必然性也会因此变得模糊。《资本论》中价值尺度职能的“通分”理论也是以“商品的内在的价值尺度及劳动时间”为前提的,同样存在着货币商品金的积极作用被抵消的不足。
第二,价值和价格的偏离问题。宇野认为,马克思所说的价值和价格的偏离是由价格形式的私人的、主观的性质决定的,而通过货币的主动出击,即购买行为这种偏离就会得到纠正。当然,价格与价值的偏离通过一次的购买行为是不可能得到纠正的。因此,宇野指出:“由供求关系不断变化形成的价格,经过无数次的买卖才能回归其变动的中心—价值,而价值也正是在无数次的买卖过程中才获得了社会的确认”②。
久留间鲛造对宇野的批判。久留间鲛造是战后日本马克思主义经济学正统学派的代表人物之一。他对宇野的上述观点提出质疑,认为,宇野的价值尺度论阐明的只是商品在卖出时价格由什么来决定的问题,也就是“价值量的决定”的问题,而完全忽视了“质的规定性”,因而是错误的。久留间认为马克思已经明确区分了价值尺度论与价值形式论中货币金所起的不同作用。当金作为一个特殊商品被推上了一般等价物的位置时,金本身并没有发挥任何所谓的职能,完全是被动的,这个过程属于价值形式论的范畴;而用已经成为货币的金来表示诸商品价值时,虽然是观念性的金,但它却执行了价值尺度的职能。久留间认为,与商品在贩卖时价格的高低(货币的量)相比,在此之前诸商品必须以价格的形式,即用一定的金量来表示自己的价值,这才是最根本的,是价值尺度的质的规定性。同时,久留间对宇野所说的价格是商品所有者的主观评价的观点也进行了批驳。他说:“商品买卖总是按规定的价格进行,对买的人来说,如果这个价格合适我就买;对卖的人来说,这个价格合适我就卖。所以,成交的前提是他们要对价格达成协议”。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价格的高低,在金作为购买手段出现之前就已经决定了”③,从而否定宇野的只有作为购买手段的货币才能承担价值尺度职能的论断。
宇野的反驳。对久留间的批判,宇野立即进行了反击。在宇野看来,价值尺度职能真正的质的规定性并不是久留间所说的用金的一定量来表示商品的价值,而是货币只有通过对商品的购买才能衡量其价值的大小,才能发挥尺度的作用。
对久留间提出的“价格协议”问题,宇野反问:“如果商品买卖是按照‘协议’来进行的,那么商品的价值还有必要表示为价格吗?这完全忽视了商品需要以价格来表示其价值,而货币却具有无论何时都能够直接要求交换的属性的意义”④。
论战的扩大:百家争鸣
宇野弘藏与久留间鲛造论战一石激起千层浪,日本马克思主义经济学界对此问题的争论一直持续了近半个世纪。梳理诸多学者的观点,基本上可以分成两派:一派是站在拥护马克思的立场上对《资本论》的观点进行辩护,我们称之为“正统学派”;另一派是站在宇野的立场上主张对《资本论》做批判的继承,重新构建《资本论》体系,我们称之为“宇野学派”。两派学者唇枪舌战,呈现了百家争鸣的局面。本文选择各派之代表人物,以窥全貌。
正统学派对宇野的批判。三宅义夫首先对价值形式论和价值尺度论的不同点进行了阐述,他认为,价值形式是从各个商品的角度出发进行的考察,是“诸商品的价值如何来表示问题”;价值尺度则是从货币的角度阐释“作为主角的货币—金如何为诸商品提供价值表示的材料”的,两者的关系是“表里相反”的。三宅和久留间一样,认为“货币只不过是执行了买卖当事人已经决定了的价格”而已,否定了宇野所说的价值形式具有个人主观性而价值尺度则具有社会客观性的论断⑤。
小林威雄也认为,“货币所发挥的诸职能是由商品给与的,是被动的”。关于价格表示的观念性,小林说:“虽说是观念上的货币,但也是现实的货币金被观念化了而已”,所以,“并不是幻想”。就价格与价值的偏离问题,小林认为价格高低的决定在货币职能之外,此时没有对此问题讨论的必要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