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中国人应该以开放的心态对待现代文明
近代中国的历史是中国社会从封闭的传统状态日渐融入现代化世界的历史。人们关于中西文化的不同看法,所反衬的恰恰是人们对这一历史过程的各自理解。只要这个过程没有完结,人们对于中国文化的不同理解也就会继续。但也正因为如此,反思近代以来的东西方文化论争对于当代中国人来说也就尤为重要。实际上,近代以来有关中西文化的论战,在当下中国的理论界仍在延续着。近年来十分流行的国学热,以及新儒家“儒家宪政论”的流传,在某种程度上都标示着理论界和学术界的动向。也正是由于这一原因,我们才有必要对近代以来的东西文化之争进行反思。
首先,应该用系统的观点理解近代中国的历史,从而对近代以来的中西文化之争给出一贯的解释。在近年来有关近代以来东西文化论争的讨论中,人们更多注意到的是五四以后的西化与本位文化之争,但却忽略了一个重要事实:近代以来中国思想界的观念冲突,是伴随着中国从传统的封闭状态走向世界的过程发生的。从鸦片战争到五四新文化运动是连续的历史过程,洋务运动前后发生的围绕采西学、制洋器、学西技的思想论争,与五四以后的西化与本位文化之争也是连续的过程。
如果把把洋务运动前后的中西学之争与五四以后的文化论战理解为连续的过程,便不难发现,在近代中国的历史上,所有那些主张学习西方文化的动议和主张,都与近代史上那些重要的历史事件有着紧密的联系,其历史与逻辑的一致性却是不容忽视的。如果说观点相互对立的双方代表着各不相同的思想倾向的话,那么,每一种思想倾向在近代中国整体的历史进程中究竟起了什么作用,则需要我们很好地思量。
在近年来的讨论中,关于辛亥革命以前的中学与西学之争,人们大体上已经形成了较为一致的看法,洋务派以及早期维新派倡导新学的主张是有利于中国社会进步的,但是五四以后的“西化”论,人们的评价大多比较负面,或以为西化论是一种激进的思潮,或以为西化论是崇洋心理的表现。就单个的历史事件而言,这些评价似乎都是对的,可遗憾的是,我们无法从中发现一贯的逻辑分析框架和评价尺度。
其次,用时代的观点还是用地域的观点理解中西文化,仍是当下中国人所面对的首要问题。早在20世纪40年代,冯友兰先生曾就近代中国的历史过程指出,“科学的进展突破了地域,中国不再是孤立于‘四海之内’了,她也在进行工业化,虽然比西方世界迟了许多,但是迟化总比不化好。说西方侵略东方,这样说并不准确。事实上,正是现代侵略中世纪。要生存在现代世界里,中国就必须现代化。”⑤冯先生的这段话,或许有人不同意,不过,这段话却揭示了一个理解近代中国历史的重要视角:中西文化的差别不仅是地域的,而且是时代的。
鸦片战争时期的魏源提出“师夷之长技以制夷”的时候,便已经表明了中国的本土思想资源已经不足以应对变化了的世界,对于近代中国人来说,无论是怀着何种的主观动机,是先师法列强尔后战而胜之,还是如胡适、陈序经等人所主张的充分世界化和现代化,接受和学习现代文化都是明智的选择。如果执拗于“以忠信为甲胄,以礼义为干橹”,只能使中华民族游离于国际社会的主流之外。一个民族如果游离于主流的国际社会之外,便将无法分享人类文明的共同价值,这是近代中国历史留给我们最为深切的历史教训。
那么,中国文化传统中是否存在有益于当代中国政治建设的思想资源,答案无疑是肯定的。例如,传统儒家重视个人道德修养、重视民生与社会和谐、重视国家统一以及重视社会秩序的观念,在任何历史时代都是有意义的。可以说,这是人类最宝贵的思想遗产的一部分。但是,以儒家思想为主体的中国文化在整体上是古代的文化,它不足以支撑中国社会从传统走向现代。如果走向现代化是中华民族不二的选择,那么与传统告别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我们需要做的只能是使中国传统文化中精华部分与现代文化完美地结合起来。
最后,深化改革过程中的当代中国社会应该审慎地对待“西方”与“传统”,当代中国的政治发展不应是向传统回归。党的十八届三中全会作出了全面深化改革的重要决定,决议指出:“改革开放是决定当代中国命运的关键抉择,是党和人民事业大踏步赶上时代的重要法宝。”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以来的历史经验说明,改革是现代化的必由之路,而解放思想,以开放的心态对待现代文明则是改革得以成功的前提。
五四以后的东西文化论战中,“西化论”无疑是最终的败者。这是因为,全盘西化不仅是我们在主观心理层次上不能接受的,而且在事实上也是不可能的。我们的文化传统以及当下中国社会的具体国情,决定了中国只能走自己的现代化道路。我们不能走西方国家的路。同样,西方国家也无法走我们的路。这是因为,每一个国家都只能在可能的道路上寻求发展。基于这一理由,我们有理由据信,在可以预见的未来,“西化”或者“全盘西化”在中国理论界不会有更多的市场。
如果说“西化”是不可能的路,“回归传统”则是一条不应该的路。近些年来,随着人们对于中国特色发展道路这一主题的关注,颇有一些学界同仁以为,中国道路或中国模式就是得传统复归。持有此主张的人们的主观愿望当然是良好的,但良好的愿望却有可能达成荒谬的理论后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