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您提及您的选译本最显著的特色是对历代注解的翻译。古往今来,《庄子》的评注者甚多,您选择评注者有何种标准?
任博克:我的标准是:围绕原文本选择不同的声音。首先,我没有翻译那些从儒家、佛家、内丹学等出发,发挥自己思想较多的注解。这些虽然也很重要,但译本没有足够的空间去对其彻底发挥。其次,在原文本范围内,我尽量选择看法不同的注解,越不同越好。
记者:早在理雅各译《中国圣典》时,便提出《庄子》中哲学观念无法在英文中找到相应词语翻译的问题。安乐哲也提出了中英文观念的不对等性问题。在翻译《庄子》的具体实践中,您如何看待并处理这类问题?
任博克:在这方面,我非常同意安乐哲的看法,我们面对翻译时,都非常小心。我们不可能在英文中很快找到中文的对等词语,这种词语根本不会存在。在这种状况下,翻译的最基本单位不再是词语,而是一个语句、一个意境。
因此,我在翻译时,注重对《庄子》文脉的把握。依托文脉,同一词语在不同语境中不一定使用同样的英文翻译。但同时,我也会在脚注中作出提醒:这在中文原文中实质是同一词语。英语读者能够感受到:这似乎跳到另一个问题了,但在原文中实质还是同一个问题。作为补充,译本最后的术语表对原文中的重要观念、有特殊用法的关键词语进行了注释,如“生”“成”“知”等,因此读者会对这些词语产生更为明晰的理解。
记者:西方汉学家在进行研究时,研究角度及研究方法与中国学者存在较大差异。请问,您对中西方的研究观及研究方法有何看法?
任博克:中西方可以做更细微的划分,欧洲与美国不同,大陆与港澳台不同。我简单谈谈中国大陆学者与美国学者之间在研究上的异同。大陆学者,尤其是研究儒家和道家的学者,传统意识与正统观念较重,有时很难从传统中跳出来反观文本。他们也使用西方理论及方法进行发挥,但很多时候还是没能转出传统的阐释圈。
这里不是说不要注重传统,传统的整个文脉非常重要。我是说,在重视传统的基础上,可以更具创造性。佛学传统出现过断层,因此解释时反倒有可能在注重文脉的基础上作出有新意的发挥。我很欣赏中国佛教天台宗的研究学者,如吴宗伟等,具有创造性。但这种创造性有利有弊,有时会显得不够稳健。
现在的美国汉学尚属于初级阶段,或更早期的阶段。中国文化如此博大精深,大量重要著作尚未被译为英文。因此,我们做理论研究还太早,显得不是很成熟稳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