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也许有人会反对说,所有的这些都是来自于早期的、几乎是前马克思主义的马克思。我们知道,马克思思想是否具有连续性富有争议。但是,想一想“经典”马克思主义的杰出例子——《共产党宣言》。这里,马克思描述了“小资产阶级”社会主义,其代表人物是西斯蒙弟。尽管小资产阶级社会主义具有保守和乌托邦的元素,但马克思认为,这一派社会主义非常透彻地分析了现代生产关系中的矛盾。小资产阶级社会主义揭穿了经济学家的虚伪的辩护。它确凿地证明了机器和劳动分工的破坏作用、资本和土地在少数人手中的积累、生产过剩和危机;它指出了小资产阶级和农民的必然没落、无产阶级的贫困、生产的无政府状态、财富分配的极度不均、各民族之间的毁灭性工业战争,以及旧道德纽带、旧家庭关系、旧民族关系的解体。甚至是 “封建的”社会主义,马克思也将其描述为“用辛辣、俏皮而尖刻的评论刺中资产阶级的心”。正如保罗·布烈尼斯(P. Breines)所言:“在《共产党宣言》中,资本主义工业革命以及其所产生的物化关系的整个世界被把握为同时具备解放性和压迫性的图景。启蒙运动及其实用主义产物强调的是这一图景的前一面;浪漫主义思潮则强调后一面。而马克思独自将这两者融合为统一的批判视野。”
即便在马克思后期的著作中,这种方法也并未消失。马克思后期的著作显示出了他对前资本主义社会构成的明显兴趣,如恩格斯的《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一书,或者是甚至令人震惊的马克思给维·伊·查苏利奇(俄国早期社会主义运动女活动家,孟什维克首领之一)的信,信显示出他与民粹主义者在对待传统俄国农村公社在将来的社会主义作用方面持有共同的信念,并称其为“俄国社会新生的支点”。马克思对民粹主义者一些观点的同情是对民粹主义者的敌人们,比如普列汉诺夫和列宁的诅咒,因此,马克思思想的这一因素实际上便在讨论中消失了。顺便提一下,那些比我熟悉毛泽东思想的人们或许会认为文化大革命背后的思想冲动接近于卢梭和雅各宾派的浪漫主义理念。不管怎样,罗伊(Michael Lowy,法国国家科学研究中心主任,社会学家,著有《马克思主义与解放神学》)对马克思在这一问题上的观点作出了非常好的总结:“第一,拒绝了线性而幼稚的(如果不是辩护性的)“进步主义”,这一“进步主义”认为资产阶级社会一般地优于先前的社会形式;第二,理解了资产阶级进步的矛盾性;第三,认识到从人类的角度出发,并将其与过去的社会进行比较,认为工业资本主义文明在某些方面来说是一种退步。”
马克思思想中“深入的”生态学
对马克思思想中在某种程度上被忽视的这一方面的简要概述不再是思想史上的练习。近来的全球金融危机以及更为重要的生态危机已经对启蒙运动胜利前进的假设提出了质疑。社会组织采取另一种形式甚至变得更具有可能性。当然,马克思对生态问题产生直接影响的著作的确很少。最近由斯波泊(Jonathan Sperber,美国密苏里大学历史学教授)撰写的长篇马克思传(《卡尔·马克思:19世纪的生活》)中也并未提及环境或生态问题。但是,想想青年马克思的这段话:“自然界,就它自身不是人的身体而言,是人的无机的身体。人靠自然界生活。这就是说,自然界是人为了不致死亡而必须与之处于持续不断的交互作用过程的人的身体。所谓人的肉体生活和精神生活同自然界相联系,不外是说自然界同自身相联系,因为人是自然界的一部分。”在马克思随后的著作《资本论》中,他解释了资本主义生产如何通过将人口集中在中心城市“破坏着人和土地之间的物质变换,也就是使人以衣食形式消费掉的土地的组成部分不能回归土地,从而破坏土地持久肥力的永恒的自然条件……资本主义农业的任何进步,都不仅是掠夺劳动者的技巧的进步,而且是掠夺土地的技巧的进步,在一定时期内提高土地肥力的进步,同时也是破坏土地肥力持久源泉的进步” 。甚至恩格斯的《自然辩证法》也探讨了对地球的破坏,这与卡普拉和洛夫洛克等“深入的”生态学思想有着相似之处。正如戈兰·瑟伯恩(G. Therborn,剑桥大学社会学系主任,英国著名社会理论学家)在其杰出的当代社会主义思想概论中所指出的那样:“如果可持续发展的概念能够从社会主义理论中发展出来,而不是成为对资本主义生态问题迟到的限制的话,社会主义将会在21世纪更有意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