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欧新马克思主义主要产生于波兰、匈牙利、捷克斯洛伐克、南斯拉夫等20世纪的东欧社会主义国家。
东欧新马克思主义兴起：文化与政治缘由
从文化传统角度看，东欧新马克思主义在这些国家的产生源于一种二元政治观传统，即基督教教权与世俗世界王权的二元并立，教权执掌人的精神生活，王权执掌人的世俗生活，任何一方都不能控制人的生活的全部，任何对权力的僭越都会遭到拒绝和反抗。这与俄罗斯传统的“皇权—教皇主义”一元原则相抵触。因此，当东欧国家建立起一元国家政权时，其自由文化传统与强权政治模式处于错位对接中，新马克思主义者对一元政治观进行文化反叛也就成为一种必然。
从政治现实角度看，20世纪50年代前后，东欧国家与苏联发生了一系列武装冲突，如1948年的苏南冲突、1956年的波兹南事件和匈牙利十月革命、1968年的“布拉格之春”事件。这些国家试图突破斯大林时期苏联社会主义模式，寻求自己的发展道路。可是，苏联采取了武装干涉的方式对其进行镇压和遏制。对于苏联在社会主义阵营中制造的流血冲突，东欧新马克思主义者不得不追问：作为一种理论的马克思主义和作为一种社会形态的社会主义，是否具有得以建立的道德基础？马克思主义与社会主义、人道主义之间的关系如何？
因此，东欧新马克思主义者的理论活动与东欧国家的“非斯大林化”相呼应。一方面，“非斯大林化”为研究提供了宽松的政治与学术氛围；另一方面，东欧新马克思主义者也以自己的理论回应了“非斯大林化”。他们向马克思青年时期的著作寻找理论渊源，特别关注马克思的异化理论、实践哲学、总体性观念和辩证法思想等，并对这些理论做出重新阐释，为世人展示了一个具有人道主义关怀和彻底的、批判的、革命的马克思形象。东欧新马克思主义者推论，既然马克思的理论是一种人道主义理论，那么按照马克思的人道主义理论建立的社会主义社会，也一定是符合人道主义理念的。从这个论点出发，结合本国的社会主义现实及其遭遇的苏联武力干涉，东欧新马克思主义者建构了以人道主义为价值旨归的新马克思主义理论，如南斯拉夫实践派的实践哲学，匈牙利布达佩斯学派的激进哲学、激进民主制和日常生活批判理论，波兰的社会主义人道主义，捷克的具体的辩证法思想，等等。这些理论的共同目标是打破斯大林主义的理论模式，弘扬和发展革命的马克思主义的人道主义，建立民主、人道、自治的社会主义。
社会主义的道德基础
东欧新马克思主义者对马克思主义理论做出的新阐释和对苏联马克思主义理论的批判，与其说是一种理论反叛，不如说是对社会主义得以存在的道德基础进行一种理论探求，为社会主义的存在建立伦理根基，即对政治的道德基础的不懈寻求。
首先，东欧新马克思主义者把马克思主义理解为一种人道主义，指出人道主义是马克思主义理论与实践的起点和归宿，是共产主义的题中之义，是社会主义建立的伦理根基。比如，马尔科维奇把人道主义的共产主义理解为当代的马克思，科拉科夫斯基把走向马克思主义的人道主义视为目标，赫勒以复兴人道主义的马克思主义为己任。人道主义不仅是东欧新马克思主义者的理论诉求，同时也表达了当时的历史主题。
其次，东欧新马克思主义者论证，建立在道德基础上的社会主义国家的特征是政治民主与思想自由，消除政治霸权和官僚阶级，以人为中心，以价值判断作为行动的重要标准，因此国家实现了“自由人的联合体”的人道化存在状态。马尔科维奇指出，政治上的自由、平等、民主是人道主义的根本，也是共产主义必须具有的理念，离开人道主义、人的自由和解放就不会有真正意义上的共产主义，因此当下需要一场深刻的人道主义革命，完成社会主义的启蒙任务。
再次，生活于人道主义社会主义之中的人，是一个自律的道德的存在，作为道德参与者而行为，人的本质得到了复归，“人的本性”与“人的本质”实现了统一。马尔库什指出，在异化的社会即资本主义社会中，代表人类的“人的本质”与代表个体的“人的本性”是相互分离的，只有在共产主义社会中个体人实现对自己本质的真正占有时，“人的本质”与“人的本性”才实现了真正的统一。东欧新马克思主义者确信，社会主义政治建立的基础就是人道主义，他们同时坚持社会主义对资本主义的历史替代。所以，政治的道德基础与道德的政治基础即是社会主义的人道主义与人道主义的社会主义。
从社会主义的人道主义视角反观苏联社会主义，东欧新马克思主义者认为，苏联的社会主义严重地背离了人道主义原则，而一种没有道德基础的政治是应该受到谴责的。正是基于对苏联社会主义模式的非人道主义性质的确认，东欧新马克思主义者才在理论上对苏联的马克思主义做出了集体的反叛。
东欧新马克思主义者对马克思理论的重新解读和阐释，对人道主义的马克思主义和马克思主义的人道主义的宣扬，对苏联社会主义模式的反思和批判，在很大程度上反映出了20世纪尤其是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的伦理诉求。因此，20世纪末的苏联解体与东欧剧变，不仅仅是一个政治事件，还是一个伦理事件，关涉到政治与道德之间的对接与契合问题，关涉到一个社会得以确立的道德基础问题。
（作者单位：黑龙江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