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下,在一些场合,常常听到有人慨叹:“过去,一首诗可以使一个诗人一举成名,名满天下;而如今,这样的情形只能成为美好的回忆,而不会在现实中再发生了。”是的,今日诗歌,无论诗人们怎样努力,也难以再现昔日的辉煌;即使一首诗手法高妙令人叹赏,也很难再产生超出诗歌和文学界之外的影响。
从上世纪80年代末、90年代初开始,诗的作者和受众骤减,诗歌的传播范围变得狭窄,诗的写作和阅读越来越成为寂寞的少数人的行为。这种局面迄今未发生大的改变。诗歌为什么会走到今天的地步?
这个时代不是诗的时代了?
我们可以回顾一下自新诗诞生以来的情景。五四运动催生了新诗,五四时期也涌现了一大批著名诗人。接下来,上世纪20年代、30年代、40年代、50年代……每个年代都有众多名诗人出现,而且根本用不着间隔十年,有时三五年、有时一二年,都有一些诗人进入人们的视野,他们的诗作也被人传诵。60年代后期至70年代中期的诗歌,虽然艺术性淹没于政治性,但仍然有诗歌的力量在地下和民间积聚着,直到70年代后期出现又一次大规模的喷发,一大批青年诗人脱颖而出,成为名诗人。而海子,就成了七八十年代涌现的这批名诗人中的最后一位。海子是一位天才的诗人,也是一位敏感的诗人。他在冥冥之中似乎预感到了随着一个新的时代的到来,诗歌的抒情会显得苍白无力;他似乎预感到属于诗人的或者说体现于诗歌精神之中的想象与梦想、忧伤与浪漫将不见容于这个社会。
过去常有人从写作者——诗人身上寻找原因,似乎是诗人自己不争气,造成了读者对诗歌的疏远和诗歌市场的萎缩。其实这是不公平的,诗人们对此也是难以接受的。我以为,导致诗歌退出中心、走向边缘的,是一种强大的难以抗拒的社会力量。具体说来,应是如下几个方面的因素使得今日诗歌风光不再:社会转型和工业化进程所带来的对人的诗意情怀的侵吞与伤害;娱乐方式多元化造成的冲击;伴随诗的“载道”和意识形态功能的淡化而出现的诗与社会、大众关系的疏远;在社会变革背景下,实用主义和物质至上观念弥漫于当今社会,诗歌因其物质层面上的“无用”而遭到社会和公众的普遍忽视。
就此而言,似乎可以说这个时代已经不是诗的时代了。但是,这个观点说出来之后,我又感到茫然和困惑:这个时代,难道真的不是诗的时代了吗?在时代的浪潮冲击之后,诗歌在生活中处于什么样的位置?我们还需不需要诗歌?诗歌在现如今的生活中还能发挥怎样的作用?这都是时常萦绕于我的脑海的问题,而且我觉得这也不单单是诗歌的问题。
诗歌有着难以替代的“无用之大用”
也正像诗人西川有一次和我闲聊中所慨叹的那样:现在的诗人再怎么做,也都没有用了。
当然,我们所说的名诗人,应该是指那些进入了公众视野的诗人,而不是像现在一些诗人自封的诸如著名诗人、杰出诗人、一流诗人、国际级诗人之类。
名诗人不见了,而别的方面的名人可能就多了。
这个时代,什么人增多了,什么人减少了,似乎值得我们去想一下。我们也可以试着回答。比如,我们可以说,这个时代,活跃于媒体的名嘴、名主持人增多了,IT界的名人增多了,商界的知名人士增多了,有绯闻的名演员增多了……我们可以说,这个时代,名校增多了,名师减少了;外出的人增多了,在家的人减少了;躁动的人增多了,安静的人减少了;聪明的人增多了,傻瓜减少了;有想法的人增多了,思想家减少了……这些问题,看起来似乎和诗歌没有关系,其实不然。现实世界是诗歌赖以生存的环境,不能不影响到诗歌这样的艺术形式。诗歌的现状,名诗人的缺失,都与此有关。
在我心目中,诗歌是一种梦想的形式。因为是一种梦想的形式,它便一直陪伴在我们的身边,在我们的精神世界中潜滋暗长,不断地散发着芬芳、播撒着能量。
因为是一种梦想的形式,所以我们看到,尽管诗歌在现代生活中遭遇着种种困窘,诗人也遭受到来自现实的挤压,但无论如何,诗歌依然是高悬于我们头顶的日月星辰,它抚平我们的忧伤,慰藉我们的心灵,照耀着我们前行的道路。
因为是一种梦想的形式,诗也常常被誉为最高、最精粹的艺术形式。每个民族都有属于自己的诗人。人们常常念及那些发光的名字,吟诵着他们的那些不朽的诗篇。
诗歌在物质层面上是无用的,而在精神层面上是有用的。诗歌的功能和作用是一种“无用之用”或“无用之大用”。这也正好符合我们对艺术本质的理解。任何形式的艺术,就其本质而言,都是“无用之用”。
在当下社会,我们提倡诗歌精神、积极传播优秀的诗歌作品,是具有非常重要的意义的。看当今社会中一个个忙碌的、奔走的人,正应了司马迁所说的“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现代人充满智慧、聪明绝顶,但却有越来越多的人丧失了做梦的能力;而诗歌或许有助于恢复人的做梦的能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