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对精英的历史作用过于放大是一种极端,对精英作用的漠视和否定,同样是一种极端。
精英包括了社会上相对于一般大众而具有影响力的阶层。有学者认为,人类的任何政治都是精英政治;人类任何政府模式,都是精英治理。经典的精英民主理论的一个核心是,在一个社会中,由少数人作出最重要的决策。这种理论的源头,可上溯到古希腊的柏拉图,但这一理论的现代阐发,则是意大利的两位重要政治社会学家维尔弗雷多·帕累托和盖坦诺·莫斯卡。
帕累托强调“精英”与“非精英”之间的区别。一方面一个精英阶层可以由另一个精英阶层所取代;另一方面,个人在精英和非精英两个层面上对流。莫斯卡的精英理论与帕累托没太大区别,认为从很不发达的文明时代,到最先进的现代社会,都存在两个阶层——统治阶层与被统治阶层,精英属于前者。
中国近代思想家梁启超说:“历史者英雄之舞台也,舍英雄几无历史”,认为大人物“心理之动静稍易其轨,全部历史可以改观”。英国思想家T·卡莱尔认为,全世界的历史“实际上都是降生到这个世界上来的伟大人物的思想外在的、物质的灵魂”。这种观念,在德国哲学中有着深厚的思想基础。19世纪德国青年黑格尔派中一些学者,把具有“批判的头脑”的个人看作是历史的创造者。黑格尔虽然认为历史不是个人随心所欲的结果,而是由某种客观精神决定的,但他同时强调:伟大人物是“世界精神”的代理人,所以他称拿破仑是“骑在马背上的世界精神”。
人类在20世纪政治理论舞台上,参与民主论与精英民主论一直演着对手戏。参与民主理论认为,精英政治存在着一些自身难以克服的重大缺陷。的确,简单化的精英决定论是不能客观描述历史发展的。但问题另一面是,精英的意识和理念是历史前行的发动机,人民创造历史,但是他们的力量和智慧总是集中在其代表者的活动中,并在领袖人物领导下从事历史创造。具有讽刺意味的是,为米歇尔斯提供“寡头铁律”素材的,正是欧洲社会民主党的组织结构。在这样的民主组织中,最终还是产生了精英统治。
正如对精英的历史作用过于放大是一种极端,对精英作用的漠视和否定,同样是一种极端。精英是一种社会存在,正视精英比漠视精英更合乎历史的逻辑,更重要的是,应当看到精英背后的精神特质,精英总是以精英文化为其特征的。这种精英文化构成,大体可以归纳为:
其一,忧患意识。忧患意识是精英的天然品质,没有忧患的精英,不是真正的精英。所谓忧患意识,是对社会、对民众、对未来有着一种深沉忧虑之心和苦难意识,即范仲淹说的“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这是一种悲天悯人的情怀。
其二,标杆意识。严格说,精英是用来提供社会模仿的。正如德国哲学家费希特说的:“如果出类拔萃的人都腐化了,那还到哪里去寻找道德善良呢?”如果知识分子精英只为稻粱谋,为求名求利奔忙,就与真正的“士”相差很远。
其三,良心意识。精英是一个社会的良知。萨特说,一位原子能科学家在研究原子物理时不是个知识分子,但是,当他在反对核武器的抗议信上签名时就是个知识分子。精英是洞察社会幽微的先知,是维护社会正义的力量。在民族存亡之际,精英担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的历史重任,在民众沉浮麻醉之际,精英“我以我血荐轩辕”,在和平发展时期,精英是时代精神的养护者。
其四,参与意识。孔子在《论语》中说“士而怀居,不足为士矣!”精英掌握知识和其他社会条件,有着天然的参政议政的力量。盛唐气象中,知识分子群体的灵魂所在,在那样一个不愁吃喝的社会里,他们不仅吟风咏月,更为民众表达疾苦,为治国理政提供方略。真正的精英须有强烈的社会责任心和历史担当,正如南怀瑾先生说的,仁是知识分子的责任,“要挑起这样重的担子,走这样远的路,就必须要养成伟大的胸襟、恢宏的气魄和真正的决心、果敢的决断、深远的眼光,以及正确的见解”。
(作者系上海学者,公共问题专家)
